第八章 如俄罗斯套娃一般

一起走下螺旋形楼梯的三个身影实在是奇怪的组合：克鲁克山挺着自己的尾巴走在最前面，赫敏跟在后面十步左右，马尔福拖拖拉拉跟在最后，好似不想和前面两个中任意一个靠的太近。他每一步都走得慢慢悠悠，月光被玻璃窗打碎后照进走廊，在他淡色的头发和脸上留下奇特的光影轮廓。赫敏看着自己扶在楼梯扶手上的手，发现光影在绿色、红色和蓝色间不断转换。

走到楼梯最底下时，她等了等他。她的这个伙伴走的有够慢，浑身一副冷漠的气场绝对是马尔福拿手的。克鲁克山耐心地在她脚边一起等着。等他终于归队时，她问道，“你想从哪开始？”

“这边，”他答着走向了上次巡察时开始的那条路。看来他已经有固定路线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在赫敏看来，他是特意保持沉默的。既然这样，她不打算打破这个状况。如果他要这么长时间都不说话，那是他的问题。

巡察了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他们正在往地下室方向走去时，马尔福终于发声了，“恶作剧完毕？”

赫敏一下子停住脚步，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活点地图的？

“看来这句话有点意思啊。”

眯着眼睛，赫敏努力不表现出不安的样子。“你从哪听来的？”

“周六晚上，你宵禁以后回拉文克劳塔楼时。”他解释道，“你自己一个人，不过你手上好像拿着一大张羊皮纸。我坐在火炉旁边，你虽然四处看了看但是没发现我。然后你轻声说了这句‘恶作剧完毕’就上楼去了。”

她知道他看到了，因为这正是周六晚上真实发生的。

赫敏试图回想，意识到自己进入休息室前没拿地图再确认一下里面有没有人——不然她肯定会看到马尔福的标识在图上，那么会选个更隐秘的地方收地图。心里暗自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开口道，“你一个人坐在暗处干什么啊？”

“我在等人，”他言简意赅。

“等谁？”

“话题转移的不错啊，格兰杰。”马尔福冷笑一声，“差点成功了。我想知道‘恶作剧完毕’什么意思，你却把话题绕到我身上。这有点斯莱特林的作风啊。不过不幸的是，这也说明这句话对你是有意义的，要不然你根本不会和我继续这个对话。”

“是啊，我真笨，”她打趣道，“我一直以为你指喜欢谈论你自己呢。”

“那你真是搞错了。我一直觉得谈论我自己特别无聊。”

“得了吧，”赫敏慢慢的嘲讽语气，“没了你的自负，你整个人大概都会泄气缩水的。”

他犀利的眼神看的赫敏膝盖有点发软，不过她不打算屈服。她扬起鼻子走到他前面去，带头走进地下室那又冷又黑的走廊里。

他追了上来，语气有些不友好，“别想话说到一半就走，格兰杰！”

“哦，我们在谈话吗？”她轻快地答道，这样的回答大概最让他抓狂。她果然没失望，“我以为我们会静音状态完成巡察，不得已绝对不说话。毕竟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和你一起巡察…这种感觉，我猜，你也是一样的吧。”

“行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周六晚上等在那里是为了确保你们安全从派对上回来了。”他吐出这句话来，“我倒不知道这么做会显得无礼。”

赫敏呛了一下，“你在干嘛？”

“等你们回来。等你们安全回到休息室。”他慢慢地重复，好像对方智力有限不能理解似的，“我也等李和特平她们俩了。她俩午夜以后一起回来的。看起来喝的醉醺醺的，就这样子她俩还能不被发现再爬这么多楼梯回来简直是个奇迹。”

“你为什么要…我不明白了，你干嘛不站出来让人知道你在那里呢？”

他的答复有点讽刺的口吻，“你那会想和我说话吗？我倒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和我相处。下次我会记得摆好茶和饼干等你。”

她深吸一口气，对他坦白，“我只是很难相信你仅仅出于礼貌和习惯这么做。”

在这延伸到地下室的黑暗走廊里，唯一的光源只有挂在墙上的火炬的闪烁火光。阴影在石墙的缝隙间跳跃，仿佛在期间隐藏了几个世纪的秘密。马尔福发出一阵让人发毛的笑声，配合上这背景，赫敏忍住那股从脊梁骨冒上来的寒战。

“随你信不信，格兰杰。我父母至少从小教育我该有的礼貌和行为。”

她装出吃惊的样子，“我以为他们整天只知道往你脑子里灌输血统偏见和莫名的优越感呢。”

赫敏知道自己不过是顺着他的诱饵，在挑衅马尔福。这么多年她一直鄙视罗恩的这种行为，但是听到卢修斯和纳西莎.马尔福被提起——哪怕没提到全名——她就又回到了当初在他们家里被折磨的那个场景里。一下子让她整个人都开启了防御模式，什么样的念头都拿来攻击对方（哪怕弱小的只是一句讽刺）。这段记忆还没过去多久，仍然新鲜地印在脑中。她一想到就开始慌张，担心自己陷进回忆出不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

贝拉特里克斯用她的银制短刀割断了赫敏的捆绑，没过多久，这个疯女人就拽着赫敏的头发把她在客厅的地板上拖走了。拖到了客厅的中央，这个疯子在想该是先审问她还是先给她来一段加长版的钻心咒。

时间像涟漪一样展开，赫敏不知道她支撑了多久，她只知道她没被这个女人弄得说实话。为了让头脑保持清醒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巨大到她不得不放弃她的身体，甚至尿湿了她的裤子。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这点。

“你这恶心的女孩，”贝拉在赫敏耳边咒骂道。她喷出来的呼吸是腐烂的味道，就像她那一口腐坏的牙齿一样。“我该把你交给格雷伯克，他从不介意玩弄你这种货色。”

毫无预兆的，这个疯女巫的银质小刀划进了赫敏的前臂，赫敏又开始尖叫。

后来，她才发现那把刀是下过诅咒的。也就是说，那句笔画凌乱的伤疤——“泥巴种”——会一直留在那里，就像别人刻在树上用来纪念逝去爱情的刻痕一样。这道伤疤已经成为了赫敏身体的一部分，而她恨透了它。

“我估计你大概也以为——作为纯血——我们得遵循什么古老的仪式，传统的社交方式。”马尔福有点恼火，让她一下回到当下中来。他的手紧紧攥着他的魔杖，不过貌似不打算用它。“包办婚姻，自残仪式，血魔法什么的是吧…”

“其实我想得更像是处子献祭什么的。”她反驳道。

这下马尔福发出了一声咆哮，听起来介于那种被冒犯以后的嚎叫和受伤的动物会发出的声音。不过他没大喊大叫，反而忍住了，让赫敏想他是不是成功建立起了心理防线。他压着怒火低语道，“该死的格兰芬多倒是真会洗脑。”

“你说什么？”赫敏怒了，跳起来准备为前学院打抱不平。

他冷漠而傲慢地看着她说道，“你简直是个极端分裂的人，格兰杰！”

听到这话有点吃惊，她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简直是，你无法让你的理想和行为达成一致…你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你别打断我，”看出她的意图，他警告道。她只好闭上嘴不表达自己的抗议。“你一边喊着要平等，一边转头就侮辱我们纯血的行为。你花了那么多时间打理那头杂草似的毛，可偏偏要背着几吨重的书到处跑毁自己的形象。顺便说一句，有一个叫‘轻如鸿毛’的咒语。讲到各种规矩你简直专横的不可理喻，结果自己要违反规矩时毫不犹豫——比如说参加一个深夜派对什么的。”

赫敏这会不说话了，只是攥紧拳头脸色泛红。他们还停在这个通往魔药教室的无人走廊里。

“然后，最讽刺的是，”马尔福总结道，把自己的手插进裤兜里，魔杖插在右边的口袋里，“就在几天前，你警告我说话得注意用词，因为会伤到别人——我活到现在一直很明白我的话伤不伤人，随你信不信——可今晚，你说话也够狠的。”

听到这赫敏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可还是不想承认，主要是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在他面前显得气势弱。

“我以前从没觉得你是个伪君子，格兰杰。现在怎么了？”

她忽然觉得一阵倦意袭遍全身，可心跳却在不停加快。两边的石墙感觉是禁锢她的牢笼，渐渐向她逼近。感到自己越来越呼吸急促，赫敏知道自己快要惊惧发作了，心里想着在马尔福发现之前能不能熬过去。

仿佛有第六感感应一般，克鲁克山突然出现在她的脚边，使尽一切所能引起他的女主人的注意。她蹲下去抱起那只猫，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毛发里，闭上眼睛，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战争结束后，赫敏时常会惊惧发作，霍格沃茨大战后的一个月里每天都会发作。现在一切都好很多了，可时不时她还是会受到影响。

几分钟后赫敏才睁开眼睛，她这会有些尴尬地意识到，自己正背靠石墙，双脚张开跪在地上。她紧紧抱住克鲁克山，似乎像是在感谢猫咪给他的安慰，然后放他走开。

马尔福双臂合在胸前，靠在对面的墙壁上，眼神晦暗地看着她。赫敏赶紧站起来，不安地四处看看，就是不去和他对视。他什么也没说。

尴尬地拖着自己的脚步向前走——她知道自己刚才的崩溃无法当作没发生过——她还是开口了，“我们，继续巡察吧。”

他推了一把自己靠着的墙壁站直身子，又看了她一会，慢慢开口，“可能去校医院更合适吧…”

“不用。”她干脆地打断他的话。

他蓝灰色的眼睛打量着她，仿佛在用显微镜观察她一样，盘算着她的弱点。最后他妥协了，“行吧。不过不管到底是什么你最好都别硬憋着，格兰杰。你得整理这些情绪，不然你就会变成一个俄罗斯套娃。把自己裹在一层层的保护壳下面，可里面空无一物。”

接下来的巡察两人一言不发，就和刚开始时一样。赫敏脑子里一片混乱，把他刚才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想着。最后回到拉文克劳塔楼时她觉得如释重负。

鹰头形门把守卫又给他们出了一个谜语，“我只能依靠别人的给与，不能抢夺而来，也不能买来。”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马尔福就马上给了答案。“原谅。”

“回答正确。”守卫赞许地打开了大门。

第二天是周二，赫敏很早就醒了。其他四个室友都还在熟睡（帕德玛还在轻轻地打鼾），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溜到隔壁的盥洗室洗漱，准备早点去吃早饭。

照镜子的时候她注意到丽萨的美发魔咒已经开始失效了。她不得不花了十分钟打理她打结的头发，她觉得这样满头杂乱的卷发似乎更像她自己一些。

她来到大礼堂时，里面只有八个学生和两个教师。但她高兴地发现她的炼金术课本已经送来了。给自己倒了些橙汁，拿了些面包后，赫敏打开课本读起来：

大多数巫师们都熟悉创世的四元素：空气，水，火焰，土壤。要从炼金术角度理解这些自然力量，需要抛弃我们日常对这些概念的理解。

这些元素的表象众所周知，只是它们各自生物原型的物理呈现而已。而正是这些元素之间的互动维持了我们这个精妙宇宙中一切事物的平衡与和谐。来自宇宙的恩赐，它们可以从原型中演化出地上地下各式的形态。

波兰炼金术士，森迪沃吉尔斯，认为这四种元素内核中还存在更深层次的基础要素。它们才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四支柱，帮助我们从创世时的混沌中走到现在。

一小时后哈利来到拉文克劳桌旁和她一起吃饭时打断了她的沉思。大礼堂这会已经很多人了。

“我就知道在这能找到你，早饭时还读着书。”哈利边笑边在盘子里装满鸡蛋和香肠。

“我已经落后了，”她心情愉悦地顶嘴道。“我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会上这门课，而课本刚刚送来。”

“是啊，梅林都不会允许你不在学期前读完所有课本的。”她顶了哈利一下，对方温柔地对她笑笑。手执叉子嚼着他的香肠，哈利问到，“和马尔福的巡察还顺利吗？”

提到这个前斯莱特林，赫敏的心里莫名地起了戒备。“我是弄不明白这个人。”

“他又做什么了？”

她摇了摇头，头上的卷毛跟着晃动。

哈利接道，“毕竟我们在说的是马尔福啊。”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被重新分配到拉文克劳。”赫敏长出一口气，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面包上涂了一大堆果酱。“他是挺聪明的，没错，可是他真的太斯莱特林了。”

哈利耸耸肩，眼睛盯着她的面包，看着她送到嘴边。“可能他今年希望换个环境吧。”

“他倒是告诉我他自己要求分院帽不要把他放回原来的学院。”

“马尔福这么说的？”哈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是啊，怎么了？”她问道，终于意识到自己果酱涂得太多了，开始把多涂的果酱刮到另一片面包上，又补充道，“我不觉得分院帽会让你这么自由选择吧。”

“它让我自己选了啊。”他安静地告诉她，拨弄着盘子里的鸡蛋。

“我记得你说的是它会考虑你的意见。”她回忆道，“可最后还是它的决定啊。”

“我第一次戴上分院帽时，它告诉我，我会在斯莱特林发展的很好…能助我走上成功之路，”哈利坦白道，“我十一岁时它就想把我分到那里去，只是我不让它这么做的。”

她咬着嘴唇，“所以你觉得他真的要求分院帽了，然后那帽子就…”

“有可能。”

赫敏正好抬起头来看到达芙妮走进了大礼堂。她的室友看起来想来找她这个新朋友，可看到哈利又犹豫了。赫敏向她挥挥手让她过来。

四下张望了一下，达芙妮走了过来坐到了赫敏的对面。“你来了很久了吗？”

“哦，有一会了。”赫敏笑笑，“你见过哈利吗？哈利，这是达芙妮。”

“你是不是问过我，我头发里是不是住了一窝土拨鼠来着？”哈利脸上已经开始笑了。

从她脸上的红晕来看，达芙妮大概确实这么评论过哈利。

“你的头发是有够杂乱的。”赫敏公正地判断。

“你好意思说我。”哈利笑着说，“如果我头发里有土拨鼠，你头发里肯定藏着更大的东西。可能是只炸尾螺呢。”

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达芙妮像看两个疯子似的看着他们。马尔福和扎比尼、诺特一起晃悠了进来，看了赫敏一眼，然后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达芙妮全程用她斯莱特林的眼神看着这全过程。

“德拉科刚才看你的样子有问题。”

“嗯.”赫敏没否认，想起昨晚两人的争吵。

“他在算计你。”

“呃…”赫敏哼了一声。

“这有点意思啊，不是吗？”

一下子回到现实中，赫敏笑了，“别想太多了。除非你能解释他说他居然在周六晚上等着我们都从派对安全回来，搞得他好像…”

“他说什么？”哈利吃惊地问道。

“哦，那就是了，”达芙妮点点头，只拿了一个可颂，还小小地叹了口气。“难怪了。”

“什么意思？”赫敏这下好奇了。

转头看向她的新朋友，达芙妮眨眨眼，“德拉科在斯莱特林的时候也是这样等其他女生的。只要有人宵禁以后溜出去，他都会等到他们回来。如果有时候太晚没回来，他会出去找他们以确保安全。实际上他大概救过潘西两次吧——一次是那个恶心的女人乌姆里奇，还有一次是德里克.波尔。我估计波尔想对潘西动手动脚的，德拉科只能给他下咒让他管好自己。”

这段描述实在不符合他们对德拉科.马尔福所有的认知，赫敏只能瞪着她的室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哈利的表情简直像被雷击了一样。

“布雷斯也经常这么做的。”达芙妮补充道，“不过我知道他比德拉科更加难以适应在拉文克劳的日子。”她终于注意到了旁边两人的表情，问道，“难道格兰芬多的男生没人这么做吗？我以为这挺正常的啊？”

哈利在回答前匆匆看了赫敏一眼，“实际上，我们都是一起出去，要抓也是一起被抓…”

达芙妮摇了摇头，貌似嘟哝了一句“格兰芬多啊…”

赫敏看向桌子的另一头马尔福和扎比尼、诺特坐在一起的地方。她试着去想象这个人只是为了做个绅士而等在斯莱特林休息室，确保其他女生都能安全回来的样子。达芙妮说他为了帮一个他自己认为差不多是渣渣的女生，还给一个高年级斯莱特林下咒。她忽然想起前一晚巡察时他的一句话：“随你信不信，格兰杰。我父母至少从小教育我该有的礼貌和行为。”

这时候，她觉得她可以相信这句话了。